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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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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来,萦绕脑海的还是她的语言,她的声音,她的样貌。见到她纯粹是偶然,到民政办公室办事出来,迎面遇见她也来办事。她脸色苍白,声音轻淡:“我来找刘助理,复印一下病历。”听说过民政部门通过地方政府为一些大病困难人员办理医疗救助,去年就听说她得什么不好的病去总医院看病了。之前有两次走廊里匆匆见面,没说过几句话,也没顾得(没好)问她的病,擦肩而过,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便过去了,以为这次也是这样。不期待我从办公室出门到卫生间打水出门,看见她拿着材料边看边走过来,孱孱地。我说到哪儿复印啊,以为她有方便处。她说,找个店家复印吧。我说,那我带你到单位复印机房吧。她抬起头来浅笑一下说:“行吗,方便吗。”我说行的。于是带她去,给管理员说:这是老单位的同志,有点儿东西帮着复印一下。又给她说:行了,你就跟他去,要怎么复印告诉人家。她又笑一下:“谢谢。”我也漾出微笑:“不用不用。”回头才接了水到办公室接通插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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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一会她拿着复印好的材料进来说:“复印好了,谢谢你,不然我还得找地方,复印完还得跑回来把原件交给刘助理。”我往下手里报纸说:“没关系,一点点的小事,谢什么。”我让坐,她坐在对过空着的椅子上:“正好,我把这乱乱的材料整理一下,不妨碍您吧。”我赶忙说,没事没事,一点不妨碍。看她眠着嘴,不时轻咳一下,有点压抑的样子。过一会儿,她整理好,我顺便问一句:“你到底什么毛病啊,治疗的怎样啊。”听我问,她神情顿一下,眼圈有点儿红,说话的声音轻而僵硬:“是胸膜间皮瘤,就是癌,可能过些日子,你就见不到我了。”“可别这么说,怎么可能呢。你不是去治疗了吧,应当可能控制的。”

“不好治。去年9月份以胸膜炎住院,发现不对,转到总医院,确诊后做了一次手术。因为瘤子长的地方有大血管,无法进一步手术,只能化疗。这不,第三次化疗刚刚结束。总觉着不行。”叙述病情及治疗情况,她到显得平静。“真的,我可能挺不过去,挺严重的。”说着,她又轻咳两下。我能感觉到她的轻咳在胸腔里的震动,在那个长得丑陋的瘤子上形成一圈圈的涟漪,引起整个身体的疼痛难受。可从她的外表,看不出太多难受。

“还是好好治疗,相信医学发展,相信自己能行。好日子还在后头,怎么能舍弃而去。”实在没什么好说的。听她开头说早我而去的话,有点疹得慌。她说得越平静,我越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近过来。她才多大?40岁刚过点儿吧,却不幸遭遇了这么不好的病,真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。

“我也不想,但没办法。病就这个样子。”她还是很平缓地样子。

“孩子上中学了,快高考了吧。”

“就今年。”

“那还得努力地治疗。你妈妈那么慈祥,可不能让她们失望。”

“我知道,可是病这东西不听话。”

一时我们都沉默了。

眼里似乎还是她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样子,敞亮地笑着,在柜台上为顾客服务。她是航天城的第二代。她爸爸是我们一个单位的一位业务干部。1956年从四川崇州当兵,个儿不高,戴副眼镜,收拾得清清爽爽的,平时说话张口就笑,干起工作一丝不苟。那时候单位的菜地分给个人耕种,他每天下班后就骑个三轮车往菜地里跑,见了人笑着招呼一声,就躬身往前走了。我在政治机关的时候,几次到他们业务部门了解他工作的故事,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人,生活上随和,简单;工作中勤劳,正直,不拐弯,领导面子也不给。他有两个女儿,一个当兵了,一个分到本单位。爱人是家属。但这样一个好人,1990年代初的一天早上,倒在家里卫生间的蹲坑边,再也没醒过来。送到医院抢救,我去看,头发全剃了,全身光光地接在一架机器上,吧嗒了四五天最终不治。才活了五十三四岁。

后来我就关注起她来。不仅因为她是单位老模范老前辈的后代,也因为她工作踏实努力,好学上进,踏实勤恳。那年单位正好需要补充人员,我力主把她要到机关做宣传工作。她是个生手,虽然文化程度不算低,但机关工作、宣传工作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耳提面命,手把手地教授。从公文到板报,宣传工作的任务还是挺重的,重压之下有一段她打退堂鼓,跑来跟我说:“还是让我回去当售货员吧,我好像干不了这个。”我说:“天下没有天生会干什么的人,大家都是磨练出来的。觉得难,你就会克服,克服一次难,你就提高一次,慢慢地,没什么难了,你也成长了。”她的工作我有空总会帮一下。有些大型宣传内容,还得我来定稿,有时候也动手帮着办板报。

在机关一起工作了有三四年,后来我调动了,她也在单位改制改革的洪流中从机关下来,自己搞经营了。据她说,经营得还不错。我想起曾经对她说的:无论做什么事情,只要动脑子,勤思考,想办法,肯吃苦,一定会搞好。现在看,过去我看她行,确实没有走眼。

日月匆忙过,一晃十余年。经常在路上见到她的妈妈散步。一遇见老人就要跟我说几句话,有时候也会说,当年我女儿是你关心下才到机关提干的,现在干得不错,也有你培养的成果。我当然辞谢:跟我没多大关系,还是你们一家人诚实勤劳的结果。这是我的真心话。我的过去,得到过好多领导的提携关心帮助,他们无一不是无私的;我工作中有机会把有责任心有上进心的好同志推荐到合适的地方,怎么不是我应当做的.事情呢!但我完全没想到对面的她,那个我眼里一直长不大的她会遇到这么大的劫难,会得这么难缠的病。

真是好人命不长,灾祸多么?她的父亲确实是印证了这话的,但我多么希望这就是偶然,不是规律,更不是必然。如果是规律,那么,在这个本来好人就越来越少的世界上,谁还愿意多做好事当好人呢?我多么希望化险为夷的奇迹马上出现在她的身上,让这样一个满怀生活热情、满怀人生壮烈、满怀好奇与希冀的好女子能继续她美好的梦想!

我真的不好跟她说什么了。我知道她坚持学英文,读泰戈尔和莎士比亚;我知道她有爱她的女儿、母亲、姐姐和爱人,我希望她能挺过去,让这些爱她的人能继续把爱浸注于她,她也能把自己的爱奉献给爱她关心她的人们。

我们默默地相坐了有好几分钟。她站起来还是浅浅地笑:“谢谢您,走了,再见。”我也站起来:“好,走吧,慢点儿。有事就说。”

下午单位领导让我审看一下上报节前救助人员名单,我看了没找到她,问政治机关的同志,他们说,她所在单位没有报。我说,单位没报是不了解情况,现在情况有了,让单位了解一下,别漏了真需要帮助的人。后来看到上报名单里,有了她的名字。

现在,我还在想她的浅笑,她平静地说要先走的话。我知道,她在得知自己病情真相的时候,早已经历了对生死这个问题的思考。现在的她,活得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醒,都要坚定,都要豁达。我突然有些羞愧:我那儿有资格劝慰她,那有她更明白怎么活着的话题啊!